忆江南•春
时间:2019-02-27  浏览次数:

徐光玉

春节一过,江南最美的季节就来了!

先不说那温柔的风,多情的雨,光是那明澈的天,就足够把人蓝到心醉。我总觉得江南的春天是藏在冬天里的,就算在那阴冷苦寒的三九天里,仍然有盛开的腊梅一阵阵散发出浓郁的花香,黄的红的,铁虬银枝,傲霜斗雪。墙角的迎春花湮没在枯枝败叶里,抖抖索索,小心翼翼的开出一朵朵黄色的花来,零落在风刀霜剑里,娇而不艳,天见尤怜。

等春节一过,花事就开始没完没了了,玉兰、海棠、郁金香,桃花、樱花、油菜花,杏花、杜鹃、紫藤树……,一个个都在这春寒料峭里,攒足了劲,争先恐后,硬生生把羞嗒嗒的春从寒冬里给请了出来。只是一没留神,倏忽之间,夏,就已经神气活现的出落在你面前了。

而我,总是会在这样的季节里回想起自己和江南的故事!

对于江南最初的印象,是来自于我的奶奶,她娘家在常州,后来被我爷爷骗到苏北,她的名字至今没几个人知晓,因为老家有“南蛮北侉”的说法,所以,村里人都叫她“蛮奶奶”。我小的时候,年近花甲的奶奶经不住车马劳顿,已不敢再出远门,只能委托她的长子——我的父亲隔三五年去一趟江南省亲。后来二姑嫁到南京,遇到红白喜事奶奶一般也是委派我的父亲作娘家代表出席,每次去江南,家里都会拾掇好几天,提锣掴鼓的,俨然是一桩大事情。父亲几天前就会准备好一个大大的硬纸牌,用毛笔工工整整的写上“南京”或者“常州”两个大字,那时候交通不便,信息闭塞,长途汽车也少,农村人走南闯北都没有买票的习惯。出发那天,母亲一般半夜就要送父亲出门,天还没有亮,黑黢黢的马路上什么都看不清,每当有大客车驶来,父亲就会把纸牌高高的举起,生怕错过当天的车。到后来,只要家里做什么事稍微有点大阵仗,母亲就会开玩笑的说:好像要去江南一样!父亲回来的时候总是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,吃的穿的用的,好像背回来一个百宝箱。逢年过节的时候,二姑会往老家寄一些咸货,母亲把它们挂在堂屋的房梁上,要吃的时候就割一块下来,那咸香的滋味,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。再后来,大姐到南京上班,最后嫁在了南京,我记忆里关于江南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晰起来。

我第一次去江南的时候,宁连高速还没有全线贯通,在一个暑假的清晨,父亲骑车带我到马路边上,拦上一辆去南京的车,谁知客车半路抛锚,耽搁了几个小时,在中央门汽车站接我的姐夫盘算着早该到站的人却一直不见人影,又没有办法即时联系,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,却也只能干等。早上七点多上的车,下午三点多才摇摆着进站,姐夫在出站口看到我时长长吁了一口气,我跟着他坐公交从中央门往江宁,江南的夏,酷热难当,姐夫专门挑了一个有空调的公交车,转公交的时候我和姐夫被挤散,下车时我一个劲往前门挤,被驾驶员一顿呵斥:“你离后门那么近非要走前门下?”他不知道在这之前,我没坐过公交车,更不知道公交车还有后门。到大姐家的时候天时已晚,大姐、二姑张罗着晚饭,那时我腼腆少话,对于南京的印象除了有前后门带空调的公交车,还有那雄伟的南京长江大桥,盐水鸭的味道真的很好,菊花脑的汤实在吃不惯,菜籽油的味道太浓郁……。

再后来,在南京上学、在江阴上班、在句容安家落户,时光飞逝,眨眼间我和江南已经纠缠了近二十个年头,当初那些不能忍、不习惯、如今都已变为心头好,当初那些不知道如今也已得心应手。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定了留在江南的心,或者是在2001年上大学的时候?或者是在头一次去大姐家的时候?或者更早。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,死乞白赖也要留下来,如今勉勉强强安身立命,始终不能把他乡当故乡,只是我的故乡却是真真切切的离我越来越远了。

有时候也扪心自问,当初那份执念,与我,与我的父母,与我故乡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?尤其是当母亲精神问题越来越明显,父母双亲年纪越来越大,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,却不能陪护在他们身旁的时候,我回答不上来。可当我看着我的儿子,我确信,与他的将来,我眼下的一切煎熬都值得,在这片土地上,他进可攻、退可守,我的这份执念终会为他化作一块坚实的垫脚石。

就让我在江南沉醉,把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一起埋在江南最美的春天里,我愿用我的忏悔去祭奠,在轮回里偿付,然后,在江南的春天里,苟且的心安理得。